诗经·国风·抒情叙述
氓
原文: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译文:
那个人老实忠厚,拿布来换丝。并不是真的来换丝,到我这来是商量婚事的。送你渡过淇水,直送到顿丘。不是我故意拖延时间,而是你没有好媒人啊。请你不要生气,把秋天订为婚期吧。
登上那倒塌的墙,遥望那来的人。没看见那来的人,眼泪簌簌地掉下来。终于看到了你,就又说又笑。你用龟板、蓍草占卦,没有不吉利的预兆。你用车来接我,我带上嫁妆嫁给你。
桑树还没落叶的时候,它的叶子新鲜润泽。唉,斑鸠啊,不要贪吃桑葚!唉,姑娘呀,不要沉溺于男子的爱情中。男子沉溺在爱情里,还可以脱身。姑娘沉溺在爱情里,就无法摆脱了。
桑树落叶的时候,它的叶子枯黄,纷纷掉落了。自从我嫁到你家,多年来忍受贫苦的生活。淇水波涛滚滚,水花打湿了车上的布幔。女子没有什么差错,男子行为却前后不一致了。男人的爱情没有定准,他的感情一变再变。
多年来做你的妻子,家里的劳苦活儿没有不干的,每天早起晚睡,没有一天不是这样。你的心愿满足后,就凶恶起来。兄弟不了解我的处境,都讥笑我啊。静下来想想,只能自己伤心。
原想同你白头到老,但(现在)白头到老的心愿让我怨恨。淇水再宽总有个岸,低湿的洼地再大也有个边(意思是什么事物都有一定的限制,反衬男子的变化无常)。少年时一起愉快地玩耍,尽情地说笑。誓言是真挚诚恳的,没想到你会变心。你违背誓言,不念旧情,那就算了吧!
注释:
(1)卫国大致在今河南安阳、鹤壁、濮阳一带,由封康叔建国定都于朝歌(今河南淇县)。氓(méng):《说文》“氓,民也。”本义为外来的百姓,这里指自彼来此之民,男子之代称。蚩(chī)蚩:憨厚、老实的样子。一说无知貌,一说戏笑貌。
(2)贸:交易。抱布贸丝是以物易物。即:就。谋:古音咪(mī)。匪:读为“非”。谋:商量。“匪来”二句是说那人并非真来买丝,是找我商量事情来了。所商量的事情就是结婚。
(3)淇:水名。(今河南淇河)顿丘:地名。(今河南清丰)丘:古读如“欺”。
(4)愆(qiān):过,误。这句是说并非我要拖延约定的婚期而不肯嫁,是因为你没有找好媒人。
(5)将(qiāng):愿,请。
(6)垝(guǐ):倒塌;倒塌的。垣(yuán):墙。复:返。关:在往来要道所设的关卡。女望男到期来会。他来时一定要经过关门。一说“复”是关名。复关:卫国的一个地方。
(7)涕:泪;涟涟:涕泪*貌。她初时不见彼氓回到关门来,以为他负约不来了,因而伤心泪下。
(8)载:语气助词。载笑载言:(因为高兴而)又说又笑。
(9)卜筮(shì):烧灼龟甲的裂纹以判吉凶,叫做“卜”。用蓍(shī)草占卦叫做“筮”。体:指龟兆和卦兆,即卜筮的结果。无咎言:就是无凶卦。
(10)贿:财物,指妆奁(lián)。以上四句是说你从卜筮看一看吉凶吧,只要卜筮的结果好,你就打发车子来迎娶,并将嫁妆搬去。
(11)沃若:犹“沃然”,像水浸润过一样有光泽。以上二句以桑的茂盛时期比自己恋爱满足,生活美好的时期。
(12)于嗟鸠兮:于通吁(xū)本义为表示惊怪、不然、感慨等,此处与嗟皆表感慨。于,通“吁”;鸠:斑鸠。传说斑鸠吃桑葚过多会醉。
(13)耽(dān):沉溺,贪乐太甚。
(14)说:通“脱”,解脱。
(15)陨(yǔn):陨落。黄:变黄。其黄而陨:犹《裳裳者华》篇的“芸其黄矣”,芸也是黄色。
(16)徂(cú):往;徂尔:嫁给你。徂,往。食贫:过贫穷的生活。
(17)汤汤:水势浩大的样子。渐:浸湿。帷裳:车旁的布幔。以上两句是说被弃逐后渡淇水而归。
(18)爽:差错。贰:“貣(tè)”的误字。“貣”就是“忒(tè)”,和“爽”同义。以上两句是说女方没有过失而男方行为不对。
(19)罔:无;极:标准;二三其德:言行为前后不一致。
(20)室劳:家务劳动。靡:无。靡室劳矣:言所有的家庭劳作一身担负无余。
(21)夙:早。兴:起。这句连下句就是说起早睡迟,朝朝如此,不能计算了。
(22)“言”字无义。既遂:就是《谷风》篇“既生既育”的意思,言生活既已过得顺心。
(23)咥(xì):笑貌。以上两句是说兄弟还不晓得我的遭遇,见面时都讥笑我啊。
(24)静言思之:好好地想一想;躬自悼矣:真为自己感到悲伤。
(25)及尔偕老,老使我怨:当初曾相约和你一同过到老,现在偕老之说徒然使我怨恨罢了。
(26)隰(xí):低湿的地方;当作“湿”,水名,就是漯河,黄河的支流,流经卫国境内。泮(pàn):通“畔”水边,边岸。以上二句承上文,以水流必有畔岸喻凡事都有边际。言外之意,如果和这样的男人偕老,那就苦海无边了。
(27)总角:男女未成年时结发成两角,称总角。宴:快乐。晏晏(yàn):和悦貌。
(28)旦旦:诚恳的样子。反:即“返”字。不思其反:言不想那样的生活再回来。
(29)反是不思:是重复上句的意思,变换句法为的是和下句叶韵。哉(古读如兹zī):语气词;末句等于说撇开算了罢!
(30)咎(jiù):灾祸
(31渐(jiān):溅湿,浸湿。
(32)帷(wéi)裳(cháng):车两旁的布幔
鉴赏:
《卫风·氓》是一首距今2700余年的民间歌谣,以一个女子之口,率真地述说了其情变经历和深切体验,是一帧情爱画卷的鲜活写照,也为后人留下了当时风俗民情的宝贵资料。观照当今,仍有启迪。
这里先忽略诗中述说方式,只是品味诗中所述,将诗有“不及”的地方,略增描述,来粗线条地再现这位女子和“氓”的情爱经历。
这样一首短短的夹杂抒情的叙事诗,将一个情爱故事表现得真切自然。诗中女子情深意笃,爱得坦荡,爱得热烈。即便婚后之怨,也是用心专深的折射。真真好一个善解人意、勤劳聪慧、果敢率真、通情明义的鲜明形象。在婚前,她怀着对氓炽热的深情,勇敢地冲破了礼法的束缚,毅然和氓同居,这在当时来说,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按理说,婚后的生活应该是和睦美好的。但事与愿违,她却被氓当牛马般使用,甚至*被弃。原因就是当时妇女在社会上和家庭中都没有地位,而只是的丈夫的附庸。这种*、经济的不平等决定了男女在婚姻关系上的不平等,使氓得以随心所欲地玩弄、虐待妇女而不受制裁,有抛弃妻子解除婚约的权利。“始乱终弃”四字,正可概括氓对女子的罪恶行为。因此她虽曾勇敢地冲破过*的桎梏,但她的命运,终于同那些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压束下逆来顺受的妇女命运,很不幸地异途同归了。“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也,不可说也!”诗人满腔愤懑地控诉了这社会的不平,使这诗的思想意义更加深化。诗中女主人公的惨痛经历,可说是阶级社会中千千万万受压迫受损害的妇女命运的缩影,故能博得后世读者的共鸣。
这首诗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它最大的艺术成就在于塑造了两个性格鲜明的人物。首先是弃妇的形象,她本是一个纯洁、善良的美貌少女,诗中用“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形象地写出了这位青春少女的形象。她爱过“氓”,并且对他一往情深,”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嫁给“氓”后,她幻想着”及尔偕老”,过上好日子,因而一心持家,承担着繁重的家务劳动,直到“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失去了青春美貌,而此时,“氓”已变心,对她虐待“至于暴矣”!她孤苦无助却被兄弟讥笑,心中的悲苦无人可以诉说。但不幸的遭遇锻炼了她坚强的性格,悔恨之余,她采取了与“氓”决绝的态度,表现了她的反抗精神。这是一个既令人同情又令人佩服的弃妇形象。而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氓”的形象。他本是一个抱布换丝的小商贩,凭着花言巧语博得少女对他的爱,而当他们结婚后,他去口把大量的劳动压在妻子肩上,等到妻子失去了青春美貌,他又狠心地抛弃了她。“氓”的虚伪、薄情与弃妇的善良、痴情形成鲜明对比,具有很好的艺术效果。
原文: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婚,如兄如弟。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宴尔新婚,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发我笱。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黾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
不我能畜,反以我为仇。既阻我德,贾用不售。昔育恐育鞫,及尔**。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婚,以我御穷。有洸有溃,既诒我肄。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译文:
山谷中大风飒飒作响,阴云满天雨水流淌。本应共同努力心心相印,不该如此发怒把人损伤。采来蔓菁和萝卜,却将根茎全抛光。不要背弃往日的誓言:“与你生死相依两不忘。”
踏上去路的脚步迟缓踉跄,心中充满了凄楚惆怅。只求近送几步不求远,哪知仅送我到门旁。谁说荼菜味苦难下咽,我吃来却像荠菜甜又香。你们快乐地新结姻缘,亲密得就像兄弟一样。
泾水因渭水流入而变浊,水底却清澈如故明晃晃。你们快乐地新结姻缘,不要把我来诽谤。别到我修筑的鱼坝去,也别碰我编织的捕鱼筐。我的自身还不能见容,又怎能顾及我去后的情况。
就像到了深深的河流,用木筏或小船过渡来往;好比到了浅浅的溪水,便浮着游着来到岸上。往日家中有什么没什么,我都为你尽心地操持奔忙。凡是邻居有了难事,就是爬着也要前去相帮。
你不能体怜我也就算了,反把我当作仇敌孽障。拒绝了我的一片好心,就像货物无法脱手交账。以往生活在忧虑和贫苦中,与你一起患难同当。如今家境有了好转,你却把我当成毒物祸殃。
我准备好美味的菜食贮藏,为了度过冬季的匮乏时光。你们快乐地新结姻缘,却用我的积蓄把贫穷抵挡。粗声恶气地拳脚相加,还把苦活狠压在我肩上。全不顾惜当初的情意,“唯我是爱”真像空梦一场。
注释:
(1)习习谷风两句:习习,和舒貌。谷风,东风,生长之风。以阴以雨,为阴为雨,以滋润白物。这两句说,天时和顺则百物生长,以喻夫妇应该和美。一说,习习,逢连续不断貌;谷风,来自大谷的风,为盛怒之风;以阴以雨,没有晴和之意;这两句喻其夫暴怒不止。
(2)黾(mǐn敏)勉:勤勉,努力。
(3)葑:蔓菁也。叶、根可食。菲:萝卜之类。
(4)无以下体:意指要叶不要根,比喻恋新人而弃旧人。以,用。下体,指根。
(5)迟迟:迟缓,徐行貌。
(6)违:恨也。
(7)伊:是。迩,近。
(8)薄:语助词。畿(jī机):指门槛。
(9)荼(tú图):苦菜。
(10)荠:荠菜,一说甜菜。
(11)宴:快乐。昏,即“婚”。
(12)泾、渭:河名。
(13)湜湜(shí时):水清见底。沚(zhǐ止):水中小洲。一说底。
(14)屑:洁。
(15)逝:往,去。梁:捕鱼水坝。
(16)发:打开。笱(gǒu苟):捕鱼竹笼。
(17)躬:自身。阅:容纳。
(18)遑:来不及。恤(xù序):忧,顾及。
(19)方:筏子,此处作动词。
(20)匍匐:手足伏地而行,此处指尽力。
(21)能:乃。慉(xù序):好,爱惜。
(22)雠(chóu仇):同仇。
(23)贾(gǔ古):卖。用:指货物。不售:卖不出。
(24)育:长。育恐:生于恐惧。鞫:穷。育鞫:生于困穷。
(25)**:艰难,患难。
(26)于毒:如*。
(27)旨:甘美。蓄:聚集。
(28)御:抵挡。
(29)洸(guāng光)、溃(kuì愧):水流湍急的样子,此处借喻人动怒。
(30)既:尽。诒:遗。肄(yì义):劳也。
(31)伊:唯。来:语助词。塈(xì系):爱。
鉴赏:
同样是用弃妇的口吻陈述被弃的痛苦,与《氓》相比,《谷风》中的女子在性格上不如前者决绝果断,因此在回忆往事和述说情怀时怨而不怒,使人读后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然而在艺术风格上,则更能体现被孔子称道的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
从全诗的叙说来看,这位女子的丈夫原来也是贫穷的农民,只是由于婚后两人的共同努力,尤其是年轻妻子的辛劳操持,才使日子慢慢好过了起来。但是这种生活状况的改善,反倒成了丈夫遗弃她的原因。这个负心汉不但不顾念患难中的糟糠之妻,相反却喜新厌旧,把她当作仇人,有意寻隙找岔,动辄拳脚相加,最后终于在迎亲再婚之日,将她赶出了家门。诗中的弃妇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如泣如诉地倾*心中的满腔冤屈。
这首诗在抒情方面最可注意的有以下几点:首先是选取了最能令人心碎的时刻,使用对比的手法,凸现了丈夫的无情和自己被弃的凄凉。这个时刻就是新人进门和旧人离家,对于一个用情专一、为美好生活献出了一切的女子来说,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人哀怨欲绝的了。诗由此切入,非常巧妙地抓住了反映这一出人生悲剧的最佳契机,从而为整首诗的抒情展开提供了基础。而一方面“宴尔新昏,如兄如弟”的热闹和亲密,另一方面“不远伊迩,薄送我畿”的绝情和冷淡,形成了一种高度鲜明的对比,更突出了被弃之人的无比愁苦,那种典型的哀怨气氛被渲染得十分浓烈。
其次是借用生动的比喻言事表情,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全诗共分六章,每章都有含蓄不尽的妙喻。如第一章入手便以大风和阴雨,来表现丈夫的经常无故发怒;以采来蔓菁萝卜的根茎被弃,来暗示他丢了根本,视宝为废。这主要用于言事。第二章则转用食荼如荠、以苦为甜,来反衬人物在见了丈夫新婚时内心的苦涩程度,远在荼菜的苦味之上。这又是主要用于表情。另如第三章的“泾以渭浊,湜湜其浊”,是用泾水因渭水流入表面变浊、其底仍清,来比喻自己尽管被丈夫指责却依然不改初衷的清白;第四章以河深舟渡、水浅泳渡,喻写以往生活不论有何困难,都能想方设法予以解决;第五章用“贾用不售”比丈夫的嫌弃、“比予于毒”喻对己的憎恶;第六章又把自己往日的辛劳比作御冬的“旨蓄”,将丈夫的虐待喻为湍急咆哮的水流。这些比喻取喻浅近,无不切合被喻情事的特征,大大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性和表现力。
最后,作品的一唱三叹、反覆吟诵,也是表现弃妇烦乱心绪和一片痴情的一大特色。从首章的“黾勉同心,不宜有怒”、“德音莫违,及尔同死”,到二章的“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从三章的“毋逝我粱,毋发我笱”,到四、五章的前后对比,再到六章的“不念昔者,伊余来塈”,在反覆的述写和表白中,淋漓尽致地展示了弃妇沉溺于往事旧情而无法自拔的复杂心理。顺着这一感情脉络的延伸展开,循环往复,人们更能接近和触摸这个古代女子的善良和多情的心,更能感受到被弃带给她的精神创痛。至于作品在二、三、六章中一面再、再而三地出现“宴尔新昏”的句子,又在断续错杂的回忆和抒情中,突出和强调了丈夫背信弃义对她产生的强烈刺激,她无法忍受眼前出现的这一现实,更不能以平常之心来接受这一现实,所以反覆咏之,以示铭心刻骨,难以忽忘。
由此可见,这首诗在抒写弃妇哀怨方面是很有特色的。它的出现,表明古代妇女在爱情和婚姻生活中,很早就处在弱者的地位,充当着以男子为中心的社会的牺牲品,她们的命运是值得同情的。尽管作品没有直接对负情男子作明确的谴责,但最初的信誓旦旦和最终的弃如脱靴,仍为此作了有力的点示,具有深刻的警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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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诗经《国风·齐风·敝笱》译文与鉴赏
《国风·齐风·敝笱》原文:
敝笱在梁,其鱼鲂鳏。
齐子归止,其从如云。
敝笱在梁,其鱼鲂鱮。
齐子归止,其从如雨。
敝笱在梁,其鱼唯唯。
齐子归止,其从如水。
《国风·齐风·敝笱》译文:
破篓拦在鱼梁上,鳊鱼鲲鱼心不惊。
齐国文姜回娘家,随从人员多如云。
破篓拦在鱼梁上,鳊鱼鲢鱼心不虚。
齐国文姜回娘家,随从人员多如雨。
破篓拦在鱼梁上,鱼儿来往不惴惴。
齐国文姜回娘家,随从人员多如水。
《诗经·齐风》篇名。《诗序》认为“《敝笱》,刺文姜也。齐人恶鲁桓公微弱,不能防闲文姜,使至淫乱,为二国患焉”。当是讽刺齐国文姜之诗。齐文姜是齐襄公之妹,嫁鲁桓公,而与其兄襄公私通,桓公因此被齐人杀死,文姜子庄公即位,文姜犹不悛如故。此诗即为此而作。共三章,每章四句。用“如云”、“如雨”、“如水”三个夸张性的明喻来比文姜侍从之众多盛大。在当时,这些比喻乃创意之作。
鲁桓公十八年(前694)春,鲁桓公畏惧齐国势力强大,要前往齐国修好。夫人文姜要一起去,去看望同父异母的哥哥齐襄公。文姜与齐襄公关系暧昧,早有传闻。鲁国大臣申繻因而向桓公婉言进谏道:“女有夫家,男有妻室,不可混淆。否则必然遭受灾殃。”桓公没加理会,带着文姜,大批随从车骑簇拥着,沸沸扬扬前往齐国。在齐国他发觉文姜与齐襄公*,就责备文姜。文姜把这事告诉了齐襄公,齐襄公在酒宴后鲁桓公乘车将要回国时,派公子彭生将鲁桓公害死在车中。这就是《左传·桓公十八年》所载史实,也是《敝笱》一诗的写作背景。关于此诗的主题,《毛诗序》说得不错:“《敝笱》,刺文姜也。齐人恶鲁桓公微弱,不能防闲文姜,使至淫乱,为二国患焉。”
三章内容基本相同,为了协韵,也为了逐层意思有所递进,各章置换了少数几个字眼,这是典型的一唱三叹的《诗经》章法。
“敝笱在梁”作为各章的起兴,意味实在很深。“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才能治理好一个国家。要捕鱼也需有严密的渔具。鱼篓摆在鱼梁上,本意是要捕鱼,可是篓是如此地敝破,小鱼、大鱼,各种各样的鱼都能轻松自如游过,那形同虚设的“敝笱”还有什么价值?这一比兴的运用,除了讽刺鲁桓公的无能无用外,也形象地揭示了鲁国礼制、法纪的敝坏,不落俗套而又耐人寻味。另外,“鱼”在《诗经》中常隐射两性关系,“敝笱”对制止鱼儿自由来往无能为力,也是兼指“齐子”即文姜的不守礼法。
文姜作为鲁国的国母,地位显赫尊贵,她要回娘家齐国探亲,本来也在情理之中。而她却在齐国伤风败俗,与其兄乱伦丢丑,自然引起人们的憎恶唾弃。可是,这种厌恶之情,在诗中并未直接表露,而仅仅描写了她出行场面的宏大,随从众多“如云”、“如雨”、“如水”。把她写得风光旖旎,万众瞩目。如果她贤惠,这种描写就有褒扬意味。反之,她就是招摇过市,因而这种风光、排场、声势越描写得铺张扬厉,在读者想象中与她的丑行挂上钩,地位的崇高与行为的卑污立即形成强烈反差,讽刺与揭露也就越加入木三分。从亮色中、光环中揭露大人物的丑恶灵魂,是古今中外艺术创作中一条成功门径。杜甫诗《丽人行》也正承袭了这一传统的艺术手法而取得极大成功。
“如云”、“如雨”、“如水”这三个比喻是递进的因果关系,逐层深入,次序不能颠倒,也可理解为感情抒发的逐步增强。在这盛大随从的描写中,是否还另具深意呢?有的。方玉润《诗经原始》说:“‘其从如云’、‘其从如雨’、‘其从如水’,非叹仆从之盛,正以笑公从妇归宁,故仆从加盛如此其极也。”不仅文姜有过,鲁桓公疏于防闲,软弱无能,也有相当可“笑”之处。方玉润透过字面,看出诗中还有桓公在,实是独具只眼的精辟之论。
2、诗经《国风·召南·小星》赏析
《诗经》是产生在2500余年以前,中国奴隶社会末期的一部诗集。它是中国古代诗歌开端,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搜集了公元前11世纪至前6世纪的古代诗歌305首,6首只存篇名而无诗文的“笙诗”,反映了西周初期到春秋中叶约五百年间的社会面貌。
《国风·召南·小星》是西周现实主义诗集《诗经》里的一首。为先秦时代的民歌,体现了当时社会环境下的役夫之悲。全诗二章,每章五句,每章的前两句主要是写景,但景中有情;后三句主要是言情,但情中也复叙事,所谓情景交融说的就是这个。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实命不犹!
译文及注释
译文
微光闪闪小星星,
三三五五在东方。
匆匆忙忙连夜走,
早晚奔忙*家,
只因命运不相同。
微光闪闪小星星,
还有参星和昴星。
匆匆忙忙连夜走,
抛开被子和床单,
都因命运不相同。
注释
位卑职微的小吏,对自己日夜奔忙的命运,发出不平的浩叹。
嘒(音慧):微光闪烁。三五:一说参三星,昴五星,指参昴。一说举天上星的数。
肃肃:疾行貌。宵:夜。征:行。寔:实的异体字。是,此。
参(音申):星名,二十八宿之一。昴(音卯):星名,二十八宿之一。
抱:一说当读抛。抛弃。衾(音钦):被子。裯(音绸):被单。 犹:若,如,同。
生活在社会下层的小官吏,形同草芥,绝不会引人注目,多一个少一个也绝不会对官僚机构的运转有丝毫影响。他们的出现、存在、消失,全都悄无声息,上天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样的小人物,是社会旋涡中真正的边缘人,边缘得不能再边缘。
这让人想到俄国小说家契诃夫笔下的小人物。长官的一个喷嚏,可以让小人物吓得发抖,一病不起,在战栗和恐惧中默默死亡。 小人物拯救自己的唯一的武器,只能是在内心默默向*祈祷,如此而已。
处在边缘的小人物的呼号,是软弱无力又震撼人心的。软弱无力,是因为位卑职微而不会有人理睬,不会有人在意;震撼人心,是因为这种呼号表明了不向命运认同、要自我的尊严和价值得到承认和尊重的自觉意识。
其实,当小人物自己有了这种自觉意识,他至少在内心当中就不在是卑微的了。
3、诗经《国风·邶风·北门》译文与鉴赏
《国风·邶风·北门》原文:
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谪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遗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译文:
我从北门出城去,心中烦闷多忧伤。
既受困窘又贫寒,没人知我艰难样。
算了吧。
都是老天安排定,我有什么办法想!
王家差事派给我,衙门公务也增加。
我从外面回到家,家人纷纷将我骂。
算了吧!
都是老天安排定,我有什么好办法!
王家差事逼迫我,衙门公务也派齐。
我从外面回家里,家人纷纷将我讥。
算了吧!
都是老天安排定,我有什么好主意!
《毛诗序》云:“《北门》,刺仕不得志也。言卫之忠臣不得其志尔。”郑玄笺曰:“不得其志者,君不知己志,而遇困苦。”三家诗无异义。朱熹《诗集传》申论云:“卫之贤者处乱世,事暗君,不得其志,故因出北门而赋以自比。又叹其贫窭,人莫知之,而归之于天也。”但方玉润《诗经原始》则说:“《北门》,贤者安于贫仕也。”现代学者(如高亨《诗经今注》、程俊英《诗经译注》等)一般都认为这是一首小官吏不堪其苦而向人怨诉的诗。从诗的语言看,并没有“忠臣不得其志”或“安于贫仕”之意,旧说未免令人感到迂曲,今人的“怨诉”说则解释较为圆满。诗中的小官吏公事繁重苛细,虽辛勤应付,但生活依然清贫。上司非但不体谅他的艰辛,反而一味给他分派任务,使他不堪重负。辛辛苦苦而位卑禄薄,使他牢**满腹,家人的责备更使他难堪,他深感仕路崎岖,人情浇薄,所以长吁短叹,痛苦难禁,悲愤之余,只好归之于天,安之若命。
这首诗的主人公虽然是一名官吏,但全诗并非无病呻吟,的确体现了《诗经》“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现实主义精神。对诗中连用“我”字而蕴含的感情色彩,昔人评曰:“三章共八‘我’字,无所控诉,一腔热血。”(邓翔《诗经绎参》)全诗纯用赋法,不假比兴,然而每章末尾“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三句重复使用,大大增强了语气,深有一唱三叹之效,牛运震《诗志》认为这些句段与《古诗十九首》中“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等一样,“皆极悲愤语,勿认作安命旷达”,这是很有见地的。
关于《北门》一诗的历史背景及其本事,明代何楷《诗经世本古义》根据《邶风·柏舟》推断此诗作于卫顷公之时,清代姜炳璋《诗序补义》猜测此诗作于“西周之世夷厉之时,卫未并邶之日”,但这两种说法均与史实、诗事不符。今人翟相君《北门臆断》一文,首先根据《诗经》用词惯例,考释“王”特指周王,“事”专指战争,然后根据《左传·桓公五年》记载,考定诗中所谓“王事”,是指卫宣公十二年(前707)秋天卫人帮助周桓王伐郑而战败一事。他认为诗中主人公参与了这次战争,归来后受到同僚的埋怨,作这首诗抒愤;或是卫人借这位官吏之口,作诗表达对这次战争的不满。姑录其说以存参。
4、诗经《国风·周南·兔罝》原文 译文 注释 赏析
肃肃兔椓,椓之*。①赳赳武夫,公侯干城。②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③赳赳武夫,公侯好仇。④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⑤赳赳武夫,公侯腹心。⑥
【注释】 ①肃肃:整齐严密貌。兔罝(ju 居):捕捉兔子的网。椓:敲击。丁(zheng 争)丁:击木声。②纠纠:威武雄壮的样子。干:盾。干城,喻武士是防御的坚强后盾和牢固的屏障。③中逵:四通八达的路口。④好仇:仇,同“逑”,匹偶。此指武士是形同股肱的贴身的近卫。⑤中林:树林中。⑥腹心:即心腹,不可或失的亲信。
【译文】 严严密密的兔网,打桩的声音丁当响。雄纠纠的武夫,是公侯御侮的后盾和城墙。严严密密的兔网,把它设置在要道上。雄纠纠的武夫,是公侯的贴心的好帮手。严严密密的免网,把它设置在树林之中。雄纠纠的武夫,是公侯智谋的心腹。
【集评】 墨翟:“文王举闳夭、泰颠于罝网之中,授之政,西土服。”(《墨子·尚贤上》)
《毛诗序》:“《兔罝》,后妃之化也。《关雎》之化行,则莫不好德,贤人众多也。”(《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一)
清·陈启源:“或疑《墨子》之言不见经典,未可据信。夫古人轶事,经史所不载,而幸存于诸子百家之言,以传后世者,多矣。可悉指为诬乎?纵使出于傅会,要必当时说此诗者原有得贤于兔罝之解,故以闳夭、泰颠实之也。又汉贾山云:‘文王时,刍荛采薪之人皆得尽其力。’刍荛采薪非兔罝之流乎?山之言亦本是诗矣。可见毛、郑以前释《兔罝》诗者皆作是解,非一家之私说也。”(《毛诗稽古编》卷一)
清·姚际恒:“《小序》谓‘后妃之化’。‘武夫’于‘后妃’何与?盖迂而无理。胡休仲曰:‘诵此篇之义,必有人马当之。如文王狩猎而得吕望之类也。即是以观,藏器隐鳞,才固难量。若曰触目琳琅,山辉川媚,则武王何止十乱,尼父不称才难矣。’其说特为有见,可谓不随附和者也。”“‘干城’、‘好仇’、‘腹心’,人知一节深一节,然又非若他章同类例。‘干城’,捍蔽之物。‘仇’,逑同;‘好仇’直借用淑女、君子字。‘腹心’,人身以内物。章法皆极变。”(《诗经通论》卷一)
清·方玉润:“窃意此必羽林卫士,扈跸游猎,英姿伟袍,奇杰魁梧,遥而望之,无非公侯妙选,识者于此有以知西伯异世之必昌,如后世刘基赴临淮,见人人皆英雄,屠贩者气宇亦异,知为天子所在,而叹其从龙者之众也。诗人咏之,亦以为王气神灵特盛于此耳。”(《诗经原始》卷一)
【总案】 这首诗写武士在外打猎,赞美他们的英武,深受公侯信任,足以成为国家防御的坚强后盾和牢固的屏障。《诗序》“后妃之化”之说,与内容不符。打猎与战斗本来就关系密切,古代诗歌中经常有由此及彼的联想和借代,因而好猎手与好武士,也有着内在的联系。诗中猎手从开始打桩设网,渐次施网于路口,进而施网于林中,这是兴语的深入。而“纠纠武夫”也由王侯之干城卫士,进而为形同股肱的贴身近卫,乃至不可或失的“腹心”,这是诗中人地位的升腾。由猎手,而“武夫”,而“干城”,兴中有比,是诗人的联想在发挥妙用。
5、诗经《国风·郑风·叔于田》原文 译文 注释 赏析
叔于田,巷无居人。①岂无居人?不如叔也,
洵美且仁!②
叔于狩,巷无饮酒。③岂无饮酒?不如叔也,
洵美且好!
叔适野,巷无服马。④岂无服马?不如叔也,
洵美且武!⑤
【注释】 ①叔:人名。一说,叔,兄弟排行第三。于:往。田:打猎。②洵(xun旬):确实。③狩:冬猎。④适:往。野:郊外。服马:驾驭马。⑤武:勇敢英武。
【译文】 我叔打猎出了门,巷里空空似无人。不是真的没有人,都被我叔比下去,他是那么漂亮又慈仁。我叔冬猎出了门,巷里没了饮酒人。不是真的无人会喝酒,酒量没有我叔行,他是那么漂亮又宽宏。我叔打猎到郊外,巷里无人来驾马。不是真的无人会驾马,本领都比我叔差,他是那么漂亮又潇洒。
【集评】 《毛诗序》:“《叔于田》,刺庄公也。叔处于京,缮甲治兵,以出于田,国人悦而归之。”(《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四)
唐·孔颖达:“此皆悦叔之辞。时人言叔之往田猎也,里巷之内全似无复居人。岂可实无居人乎?有居人矣,但不如叔也,信美好而且有仁德。国人注心于叔,悦之若此,而公不知禁,故刺之。”(《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四)
宋·朱熹:“言叔出而田则所居之巷若无居人矣。非实无居人也,虽有而不如叔之美且仁,是以若无人耳。或疑此亦民间男女相悦之辞也。”(《诗集传》卷三)
清·崔述:“大抵《毛诗》专事附会。仲与叔皆男子之字。郑国之人不啻数万,其字仲与叔者不知几何也。乃称叔即以为共叔,称仲即以为祭仲,情势之合与否皆不复问。然则郑有共叔,他人即不得复字叔,郑有祭仲,他人即不得复字仲乎?”(《读风偶识》)
近·吴闿生:“次句奇极”,“故撰奇句而自解释之”。(《诗义会通》卷一)
【总案】 这是一首颂扬男性阳刚之气的诗篇。诗的作者故作惊人之语:只要主人公“叔”出去打猎了,他所居住的里巷就仿佛没有了人。这当然不是实写而是一种夸饰,目的在于突出“叔”的出类拔萃和人格的全面发展与完善。说明在春秋时代,关于“人”的观念已达到了很高的美学要求,这就是既要有外表的俊美、潇洒、孔武,又要有内在品质的仁慈与和善。而善猎、豪饮、制驭则是二者结合所表现出来的“人”的能力。不具备这些,则如同非人,不能作为真正意义上的“人”被认可。可见当时已经把完整的人格美作为一种理想的追求,而阳刚之气则是这种人格美特别是男性人格美的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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